就是那些和尚、道士,自幼出家的很少能有修成正果,必得红尘历遍,方能超脱证悟。”
张原也是大笑,大兄此言颇有见地,大兄一辈也的确是这么过的,五十岁前繁华历尽。五十岁后清苦如老僧,这写得出既简约又丰瞻,既深情又超脱的《陶庵梦忆》、《西湖梦寻》,曹雪芹写《红楼梦》也是因为有这个境遇,不朽之作的产生也是有其气运的。似乎早已存在,只等待合适的人把它写出来——
张岱在这佘山顶上突然想通了四十岁后再归隐。不禁心怀大畅,这样可以有理由花天酒地了,他在山道上轻快地下山,一边唱道:“红颜虽好,精气神三宝,都被野狐偷了。眉峰皱,腰肢袅,浓妆淡扫,弄得君枯槁。暗发一枝花箭,射英雄,在弦倒。病魔缠绕,空去寻医祷。房术误人不少,这烦恼,自家讨。填精补脑,下手应须早。把凡心打叠,访仙翁,学不老。”
这便是陈继儒的《戒色歌》。
陈继儒爱花,尤爱梅与兰,居佘山十载,在庐舍周围植梅万侏,更选那阴凉幽静处,种植了大量兰花,珍贵品种无所不有,此时是盛夏五月,建兰、珍珠兰盛开,还有茉莉、蜀葵、杜若,都是姹紫嫣红、争奇斗艳,张原、张岱一路行来,观赏不尽,林中更有各种鸟类,啁啾叽喳、婉转鸣叫,抬眼看时,枝繁叶茂,阳光漏下,斑斓闪烁,耳边只闻鸟语,却看不到鸟儿藏身之处——
武陵也赞叹道:“陈眉公好享受,这样的隐士谁不愿意当。”
张岱失笑:“小武,隐士是那么好当的吗,眉公有名言‘不是闲人闲不得,闲人不是等闲人’。”
张原道:“眉公这样的高士是世间罕有的,董其昌居闹世,陈眉公居山林,董其昌应付求书画者就雇人代笔,陈眉公书画只赠知己友人,与陈眉公相比,董其昌俗不可耐。”心道:“董其昌与陈继儒都是以八十二岁高龄辞世,据说董其昌临终时索要妇人的红衫绣襦为服,不知是不是觉得此身太浊,来世想做女?而陈眉公自知大限将临,辟谷数日,写书信与故交亲友作别,仿佛将远行,自书一联‘启予足,启予手,八十年临深履薄;不怨天,不尤人,三千界鱼跃鸢飞’,掷笔而逝,这等境界岂是董其昌能比的!”
作为一个深谙明哲保身之理的隐士,陈继儒品行无可挑剔,张原很欣赏陈继儒,但当此之世,陈眉公不值得效仿——
山路崎岖,忽听得呦呦鹿鸣,张岱凝听倾听,喜道:“这想必就是我大父送给眉公的大角鹿,哈哈,十年了,眉公跨鹿依旧。”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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