刮了一夜的西北风,把天上的云彩吹得一点不留,卯时过半,天色已经渐明。
沈默的暖轿在东安门的门洞中落下,轿帘掀开,便听胡勇小声道:“陈、张二位大人在。”他不动声色的点点头,扶着胡勇的胳膊,稳稳走下轿来,看了看左手边,却没见到他俩的人影。
“呵呵,大人来得早的。”身后想起说话声,沈默赶紧转身,就瞧见两个头戴纯白毛皮暖耳冬帽,身上官服连同肩背上的披风却一色大红的官员,从他后面走过来。虽然天还暗、看不清脸,但他知道,那是陈以勤和张居正。
沈默赶紧推开挡在身前的轿夫,快步走过去,抱拳朗声道:“久等久等。
“哪里哪里,也是刚到。“来人正是陈以勤和张居正,都带着一脸笑容,双手虚拱,但许是天儿太冷了,沈默看他俩的表情,似乎都有些僵硬。他心知缘由,于是快走了两步。
两人走到离着他四步远时,站定脚步,便要正式见礼,却见沈默不知何时,已经站在了他们左侧,面带笑容的抱拳见礼。两人心下舒服了点,连忙还礼说:“大人焉能如此。”沈默笑吟吟答道:“你们又何必如此。”说着朗声道:“我等一同入阁办差,便是同僚,你们太见外了。”
“岂敢岂敢……”两人的笑容自然了许多。沈默方才的举动看起来有些奇怪,却是一种善意的表达……洪武三十年颁行的《大明会典》规定,凡百官交往,以品秩分尊卑。品级相近,相见时行礼,则东西对立,品秩稍卑者居于西。品秩相差二三等,相见时卑者居下。品级相差四等,相见时卑者下拜,尊者坐而受礼,有事则跪着禀告。
以沈默为例,他现在是从一品的官员,与二品官相见,二品官居西行礼,他则居东答礼。与三四品官相见,三四品居下行礼,他则居中答礼。与五品以下官相见,则坐受其跪拜之礼。陈以勤和张居正都是三品官,按说应居下首行礼,所以他俩才会站在沈默轿子后面,就是为了行礼方便。
但沈默不会如此托大,因为按惯例,同僚官品级虽有高下,但不必拘礼。所以他抢一步上前,不让他们行上下礼,而是仅仅东西对立见礼。这就表明自己,无心以品级压人,而是以同僚之礼相交……陈以勤和张居正两个,心里就本来挺堵得慌。按说多年夙愿一朝得偿,本是大好的事情,可偏偏是经由中旨,而不是会推,委实美中不足……甚至是喜忧参半。张居正就不必说了,单说那陈以勤,自从接到圣旨那天,整个人就晕乎乎,像踩在棉花上一样,心里是百味杂陈,百念千转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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